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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夏天,郑州一场看似平常的大雨,最终演变成了突破历史极值的特大暴雨。积水漫过路面、车顶、隧道与涵洞。交通和通讯瘫痪,出行在外或是家中避险的人们,成为暴雨中的受困者。
凤凰网河南频道的四名员工,也是这场雨灾的见证者。邓翰为什么有勇气,独自逃离19楼的出租房?满意为什么不顾车子抛锚的危险,争分夺秒地赶回家?土生土长的方芳,为什么总感觉有事儿放不下?平常15秒就通过的一条马路,严言为什么走了5分钟?
雨从7月19日开始下,一直到7月20日下午3点前,郑州市的交通还算畅通,道路上也没有积水。大家看到雨这么大,第一反应是先回家,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。
从3点到4点,一个小时的时间,我们单位楼下的道路积水已经超过30公分。到下午4点的时候,单位决定让部分员工提前下班,其他人坚守岗位。我是可以提前回去那部分,但我决定先不走。直觉告诉我这时候应该留下,新闻单位这时候特别需要人手。
我家离单位比较远,从东三环往回开要20多公里。我跟家里人沟通后,得知他们相对比较安全,处于一个正常的生活状态,我略略心安。
4点半的时候,积水越来越严重。因为是新买的SUV车,我不太确定有没有买涉水险,就冒着大雨下去,挪了挪车。水已经淹过车门,没过我的膝盖。回头想,我当时的决定是对的,要不然第二天根本没办法撤离。
一部分同事决定开车回家,一部分步行到临近的地铁站,还有一部分骑电动车。开车的和坐地铁的都回到了家里,骑电动车的由于积水太深,又折返到单位。
我们单位的冰箱特别小,储备的食物原本是给平时加班的同事准备的,并不充裕。大家煮饺子吃,留守的十几人,每人分到三四个。
作为媒体人,留在单位就处于工作状态,该发稿的发稿,该做专题的做专题。大家工作到12点,才陆陆续续休息。能打地铺的打地铺,不能打的就趴在桌子上休息,或借助会议室的沙发,就这么过了一夜。
7月21日凌晨四点,我被同事叫醒。另一个同事是昨天第一波开车冒雨回家的。她晚上一宿没睡,关注着新闻。她看到我家所在的区域属于泄洪区,就想办法联系上我。
官方发布了郭家嘴水库存在溃坝风险的预警信息,分为一级和二级区域,一级区域的所有人员必须转移,二级区域一层住户转移,高层的暂时不用。我们家到底属于一级还是二级区域,社区和物业还没确定。直到5点,他们才通知所有人全部转移,而且是自行撤离。
我在业主群收到了信息——小区通知早上7点之前全部撤离,7点后电梯停运。我担心家里人的安危,径直下楼,启动发动机奔向家的方向。出发前,我给妻子说了声,让她收拾东西。
早上5点多的时候,郑州的天刚蒙蒙亮,还下着小雨。我开车从中州大道从北一路向南。高架上的交通状况非常混乱,三车道最右侧的一条道停满了车,有些路段中间车道也停着车。
中州大道转南四环桥下的辅路,积水最深处接近半米。两侧停满了车辆,来往的车辆基本不敢走。部分危险路段,好心人放了一辆共享单车、一个危险的提示牌等标识。有的地方塌陷了,出租车司机就将车停在那里,打着双闪,提醒过路的司机绕行。
我为了回家,走了小路,穿越了很危险的区域。我已经顾不上车子会不会抛锚了,真的顾不上。一个人开车经过那段路,明显听得到排水管咕嘟咕嘟往外冒水的声音。我只想争分夺秒地赶回家,因为一个小时之内要完成撤离。
媳妇在很短的时间内,打包了一个行李箱。里面装着6个月大的宝宝需要的纸尿裤,还有一些日用品、换洗的衣服和婴儿食品。大人的东西都没带。
有的人没车,只能靠步行。我把媳妇、宝宝和我妈接到后,没太多犹豫又拉上了小区里的邻居——一个带着4岁宝宝的妈妈。
下高架后,道路状况比较复杂,要么严重拥堵,根本没法走;要么很多车往回倒,桥下可能是严重的积水区。我一个一个试,跟无头苍蝇似的。导航也没信号,原定往东区,但开过去,得知那一块断水断电,又掉头逆行。总共十几公里,我折腾了两个半小时。
我们找了好几家酒店都不能去,耽误了大量时间。最后决定去同事家借住。大家一块儿抱团相对来说比较安全。
在车上,我一直安慰着爱人和母亲。我们在道上看到两旁走路撤离的群众,在高架上看到各种各样被遗弃的车辆,还有很多人在车里打着伞避雨。我们相比他们,有一个地方能去已经好很多。
紧急将家人转移完成之后,我第一时间赶赴单位。这几天,河南频道内容部全力投入暴雨灾情报道。视频中心小伙伴连续在办公室打了两天地铺,团队负责人杨子坚守三天两夜不回家,爱车被泡得报废;冒雨外出拍摄的摄影师被雨淋、被水冲,依然想尽办法寻找各种角度记录下灾情的第一手资料;在家办公的编辑们在停电断网的情况下想办法借电源,用微弱的手机信号给笔记本电脑联网,还有人直接用手机编写稿件;图片设计师兰兰,在家做图做到宕机,尽管第二天市内交通停摆、路面情况不明,她骑依然着电动滑板车由西向东穿越整个城区来加班;还有两名摄像哪里需要哪里冲,东四环隧道、京广北路隧道、樱桃沟泄洪区、新乡,每一处都留下他们的身影。这些报道向外界真实呈现了郑州地铁5号线,京广北路隧道,郑州市东区,豫北地市等地受灾和救援情况。
我住郑州白沙片区,接近中牟县,比较偏远,没有公交,只能开车。这边的交通状况从7月20日上午就有些不妙,家门前那条路一早就已经有了比较深的积水,车辆无法进出——我被困在小区里了!原计划上午的采访只能交接给同事前往,好在当时市区情况尚好,大家尚能冒雨完成工作。
下午到夜里那会儿,雨越下越大。手机没有信号。晚上大概12点左右断了电,无线网也不能用了,我跟外界失去了联系。
一晚上,我老想着它,每隔一两个小时醒一下,昏昏沉沉的。我的特斯拉Model3刚买半年,还没上保险。我梦到消防官兵用泵瞬间抽光了积水,救了我;还梦到自己的车子没被淹。总之特别开心。但我的车其实停在外面,正挨着雨打风吹。
凌晨两三点钟,天还没亮,我听见楼下有人大喊大叫。我家对面是一个工地,正在盖楼,地基和钢筋都暴露着。我透过19楼的窗户,隐约看见一个人在那儿呼救。水流太急,穿着救生衣的人在绳子上拴了一个救生圈,朝那个落水的人扔过去。差大概五米,就那么个距离,那人没抓住,蒙的一下,直接被水卷了下去。
后来听社区的大妈大爷说,志愿者开着铲车载了8个人,开到工地附近,那一块塌方了。铁皮门直接冲到了地基里,那下面是空的。水太深,志愿者划着小皮艇,转悠两天了,不知道人有没有全部救上来。
我在楼顶上找了个地方,坐在那儿往下看,观察淹车的水位。水一点没退,反而涨了,淹没到门把手的位置。我就这么待到中午,然后下去喝了一瓶奶,吃了一小包旺旺雪饼。
到了下午,我开始慌张,手机快没电了。这段时间,我跟朋友和同事发短信,分享我的位置,有时候发送失败,我就一直发。在这样断断续续的联络中,我知道同事已经在联系救援队,救助和我一样被困住的市民。但面对外面的大水,我心里还是十分没底。
这天晚上是最煎熬的。10点多的时候,手机电量很少了。这一晚也不知道会发生啥。睡着的我还听得到下雨声,特别大。如果水再排不了的话,车子真的会被淹没,太可怕了。还好我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地势相对比较高的地段,停在马路边的大越野——霸道——什么的,只能看到车顶盖了。
22号早上6点多醒了后,我不敢往外看,真怕受刺激。下了一整夜的雨,我觉得水位只涨不退。我劝自己还是看看吧,不然心里老惦记。于是,我趴阳台看了一眼,水位稍微降了一点,我心里特别开心。我赶忙爬上楼顶,又观察了下四周,水位真的退了,但雨还是下得很大。
早上9点过,我看到有人划着皮艇过来。刚开始,我不知道他们是干啥的,转了一圈又一圈。大概11点钟,又来了一辆游艇。我没看清全部的字,印象中是“长沙……特警队……”他们第一个跑到我们小区,带来了方便面和水,一栋楼一栋楼发。
回到家,我啥也没拿,就带了个手机,还在手机壳里压了一张写着单位和搜救队联系方式的纸条。然后我跑下了楼。
小区地面的水没过了我(身高178cm)的大腿根。我先看了看在水里泡着的车,接着走到门口等救援艇。水已经到齐腰了。等了10分钟,来了一艘船。他们说刚接到通知,有一个孕妇情况告急,要先送她。他们叫我往外走一走,那边搜救艇比较多。
这一路,水很浑,我不知道路况怎么样,走得特别慢。举着手机,用脚探路,走了一个小时多。来到大路上,水已经没过我的肚脐眼。这个时候,我看见了一辆铲车。
消防队和救援队在那边摆了个“摊”,桌上放着矿泉水、牛奶、火腿肠等。他们朝我喊“快来吃点,快来吃点。”我心里特别暖,感觉国家真的强大。当时只想喝水,我拿了瓶矿泉水,顺便揣了根火腿肠。
从东四环下来后,一路很难搭到车。我浑身是水,鞋上都是泥巴,地上也全是污泥,邋里邋遢的。有个志愿者骑电动车捎了我一段,但不顺路。还有一个卖西瓜的大爷,开蹦蹦车,也载了我一段。
这两天也没吃啥东西,只喝了两瓶奶,吃了两小包旺旺雪饼。饼干还有很多,但我真的吃不下,天天焦虑。我从来没遇到这种事儿,一个人在家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
我走得特别累,坐一坐车,又下来走一走。但我没求助救援车,因为他们要救更需要帮助的人。我已经出来了,这点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们。
酒店爆满,排了好长时间,我终于住了进去。连上无线网,看见单位群里,都在帮我发求助信息,当时我就掉泪了,真的很感动。
第二天一早,雨下大了。我担心家人的生活没有保障,特别是我妈,刚在7月1日做完膝盖置换手术,医生说感染的话,就要截肢,一定得护理好。加上两个老人上下楼梯不方便,我就带着孩子去了爸妈家。
我爸爸70多岁,有点恐慌。他怕一家老小没着落,特别是我母亲。我孩子十四岁,不太了解外面的情况。我除了安慰他们,余下的时间,都在照顾母亲,给她换药,帮她抬腿,怕她受感染。我跟小孩每天下楼提三次趟水,那是小区提供的自来水。
大雨导致小区有塌陷地域,平地上出现一个坑,看上去有些吓人。小区地下室一共有三层,地下三层已经全淹,地下二层也有一半淹了,许多车没来得及开出来也被淹没。
家里停电、停水也断了网。手机信号时有时无,最后电量也消耗殆尽。天黑后啥也不能干,那就睡觉吧。没想到,我猝不及防地与外界“失联”了。
地上都是泥巴,还好我穿的拖鞋。路边小店挺不容易,本身也受灾了,但还是免费给大家充电。我找了一家药店。在这儿不仅帮充手机,还给充电动车。卖菜的不是有秤嘛,没电就没法卖菜,店家也允许他们拿来充。
周边的老太太、老大爷也会来。充电一般要三个小时。我会带上全家的手机,还有充电宝。等待的时候,我就用笔记本电脑整理稿子。
本来以为一两天就会好,因为我爸说,在他的记忆中,郑州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,这么大的城市感觉瘫痪了。
我从小在郑州长大,四十年了,没经过这么大的灾难。五号线我经常坐,京广快速通道也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。失联的时候,我很担忧,不知道外面啥情况。大学路这边都淹成什么样子了?我心里确实挺难受。
7月20日下午3点,我从采访的地方准备回家时,叫不到车。朋友离我家很近,我就让他过来接我。
正常情况下,大概20分钟之内就到家,但我们直到4点15分还在路上蜗行。很多车在路上熄火,有的车还漂了起来,那时候感到跟往年不一样。朋友开一辆大众车,也趴在了路上。
路上全是车,有些是漂过来的,停得横七竖
八。当时很多在附近避雨的人,还有商铺的老板等,自发组织推车。七八个人将车子推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。短短几十米的距离,我们推了半小时。
这是一家夫妻店。店铺里有插板,老板很热情,还提供热水。源源不断的水往店里涌,两人一直在往外排水。我们也帮着排水,用扫帚、硬纸板等。
天一直下雨,没有停的意思。手机提示着“暴雨持续3小时”,等了3小时,又提示“暴雨持续3小时”,看不到希望,也不知道该去哪里,很绝望。在店里刷新闻,我看到郑州市防汛应急响应提升到了1级,真的觉得暴雨成了灾难。
我们在五金店待到晚上8点。店面很小,约15平方米,摆着很多货架,供人活动的地方只有两平方米左右,非常狭窄,不适合过夜。天色已黑,水流湍急。我担心触电,或有井盖被冲开。我真的不敢走回3.7公里外的家,便决定找酒店过夜。在五金店要了两个塑料袋,将手机包裹好放进包里,我们便出发。
我们从长江路一路向南步行。离家不远的地方,我印象中有很多酒店。但是每进去一家,还没开口,人家就告诉我们没房间。
走了大约两三公里,在工人路往航海路交叉口向南大约400米的地方,那儿离重灾区帝湖花园很近,水流更急了。以航海路为分界线,水已经没到了大腿。我们不敢趟过去,只能往回走。最后,我们躲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驴肉汤馆。
我们很狼狈,全身湿漉漉的;走进店里,就点了啤酒,还有松花蛋、鸭掌、驴肉汤等。其实根本没心情吃,点菜是怕被老板嫌弃。但老板递来了干毛巾。我们光着背,搭着毛巾,在店里坐了一夜,坐累了就趴一会儿,或站起来晃一晃。
驴肉汤馆有人陆续进来,一晚上就没停过。凌晨两点多,铲车从帝湖花园救出来一家五口。五岁的小女孩眼神充满了惊恐,浑身发抖。老板给他们端了热汤。
凌晨四点半,一辆消防车停在了汤馆门前,进来了4个消防官兵。他们应该是刚救援完,过来吃饭暖身子的。因为我也是部队回来的,子弟兵在身边,安全感油然而生。心一下不那么紧张了。
7月21日早上6点15分,工作人员通知驴肉汤馆撤离。他们只能让我们走。我去结账时,老板没收我们的钱。大家素味平生,也许这辈子我再也不回去吃第二顿饭,老板的举动真的让我感到很有爱。
汤馆本来有无线网,这下也断了,好在我们已跟朋友联系上,一会儿去他那儿。我们穿上湿衣服,又出发了。
6点半,在工人路与航海路交接口,已有交警维持秩序。一两个人过马路比较危险,水流没过大腿,到了站不稳的程度。我和朋友不到40岁,还算是青壮年。我们看到一个小女孩落单。便一边一个挽着她,三个人一起趟了过去。平常15秒就通过的一条马路,我们手挽手走了5分钟。
过了马路,走了大概1公里,居民说“不能再往前走了……这里有电线……那里有坑……”我感觉很温暖。听了他们的话,我们绕了一大圈。原本3公里远的路程,我们走了将近两小时。
8点左右,雨已经很小。爬了20层楼,我们终于到了朋友家。他煮了饺子迎接我们。那一瞬间,我的心彻底放下了。五彩馅儿的,白的绿的黑的黄的粉红的,各种海鲜那种。河南饺子比较大,我一般吃15个,那天吃了差不多30个。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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